“你对墨知道多少呢？”
两人对坐良久，寒无极终于开了口。
“呃……”
乔木不防他问这个，张了张嘴，却不知从何说起。
墨修这一脉，即便是他以前的那个世界，也大抵被丢弃到历史的故纸篓里，乔木这种普通人知道的极少。
来到蛮荒古陆后，乔木也没有和真正意义的墨修打过交道，对他们的了解——
传说中的【兼爱峰】；黑白色极简主义的道袍；令人叹为观止的战傀，实战中不怎么好用就是。
大约就只有这些了罢。
“我知道不多，只听说这是一脉讲快意恩仇的修仙流派。”
乔木跪坐在寒无极对面，坐姿极其工整。
对方绝对算得上大师，能与化神坐而论道，对任何一名小小不言的筑基来说，绝对算得上是天大的福缘。
他极为小心地遣词造句，恭敬答道。
“快意恩仇？哈哈，你说的是墨侠罢？”
老头像是很高兴，站起身，背着手在黑白色调的祭坛走来走去，有时还抬眼看看头顶的星云。
“其实你有所不知，墨祖最早也是学儒的，只不过，嘿嘿，周礼那些繁文缛节最是啰嗦无比，他老人家不耐烦了，觉得日子不是这么个过法，便创立了墨教。”
“所以咱们墨修的日子过得一向省检，在外人眼里便是【抠门】，而且呆板，墨守成规嘛，这也许是有的。”
“不过你要记住喽，我们墨修是讲苍生的，所有修仙流派里，好像也只有儒和墨讲苍生这件事的。”
乔木觉得他说教的时候没有先前那么刻板，甚至还有些生动，虽然不怎么懂，还是大着胆子打断对方：
“墨修不是讲兼爱的吗？前辈或许不知，此界就有位墨修老祖，就是兼爱峰座主。”
“哦，你说那个小家伙啊，知道，我师弟曾指点过他。”
“小家伙！指点！”
乔木眼珠子瞪得溜圆，都有些怀疑眼前这老头是不是在胡吹大气。
“算了，我们还是说兼爱吧，一回事。”
“什么一回事？您是说兼爱和苍生是一回事？”
“然也。”
叫寒无极的化神虚影做了个抚须的动作，然而灵魂体的它很快发现自己没有胡须，不觉讪讪说道：
“墨门的兼爱，儒门的仁爱，两家都是要爱的，一字之差，相去何止千万里。”
他顿了顿，又问道：
“儒门的仁爱是爱兄弟，爱父母，爱亲戚，爱老婆，反正怎么熟怎么爱。又或者，他们也说【大爱无疆】，对弱者抱有恻隐之心，这与修佛的慈悲心有些类似。你觉得这里可有什么不妥？”
“没什么不妥，人之常情啊！”乔木脱口而出，又觉得这样答复一位智者是不是太草率了些，挠头想了半天，联想到自身所为，总归不能像爱弟子那样爱敌人，终于肯定地点点头。
“是这样的。”
寒无极也跟着他点头，又顺着他的话道：
“有位大儒曾说：我爱儿子胜过爱老婆；爱老婆胜过爱我爸；爱我爸胜过爱乡亲……所以墨修说的兼爱是不讲人伦的胡扯，是禽兽不如。你又怎么看？”
“那当然不能这么说，兼爱总归是没错的。”
这种时候乔木自然知道屁股该坐哪一边，想起刚刚被儒门元婴拍死的那些弟子，不由悲愤充塞胸膛，觉得儒修太虚伪了，根本不和你讲道理。
“爱的本质其实是利益！”
“儒修之爱，是用远近亲疏确定秩序，自上而下地分配利益。”
“而我墨修之爱，是以爱为法则，为苍生立矩，道在苍生耳！”
乔木修道以来，一直追求的是修为、道术、法器这些，从来没有触及过大道本身。
乍听寒无极的论道，虽觉自有高妙之处，其实还是不懂。
时间在二人问答间不知不觉流逝，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，寒无极说道：
“如果你认同了我的道，那就行拜师礼罢。我做你的授业师傅，你将我这一脉道统传承下去。”
乔木大喜过望，做梦也没想到可以拜化神为师，这种时候，什么门户之见统统顾不得了，当即按照寒无极的要求行了拜师礼。
“很好，我这就将我这一脉源流传于你。我只是本体生前留下的一缕残魂，本体后来遭遇的事我并不清楚。但有一点可以确认，把你降临到这儿的消息阁正是杀死为师的凶手，而你，迟早会面临他们的追杀。你虽然受了我的衣钵，但往后的道路仍需要你自己走，为师不能帮你再多。”
一道白光点进乔木眉心，不知过了多久，他才从幻梦中醒来，发现自己已经身在沙海之中。
真如做了场大梦似的，以前种种，尽皆虚妄。
通过面板，乔木终于找到安明等人，好在几位掌门都还活着。
只是清点完人手，荒木门或死或失踪，竟然不下两百人，兵种更是近乎全灭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，三阶烈炎蜥蜴侥幸活了下来。
乔木手下还有张棋留下的二百余残兵，如今满打满算还不剩三百人，基本算是被打残了。
看着营地里堆得满地的棺材，乔木心中满怀悲愤。
在极短时间内，门派遭到重大打击，莫名招惹来强敌，而自己，却也阴差阳错，平白被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。
不是指修为，而是道心和眼界。
看着秦过江的尸身，竟然已经流不出眼泪。
“我们该回去了，他对一脸阴鸷的东方厌说道。”
“这，乔老大，你可要想清楚了呀。”
文明和尚和安明的损失比荒木门还大，但这么回去那二人心有不甘，一起上前劝说。
“哎，又不是不回来了，如今咱们人手短缺，在风星难有作为，不如先回去修养，来日方长啊我的兄弟。”
他像是动了情，拉着几个掌门的手说道：
“如果你们愿意，我四家歃血为盟，他日共同进退，如何？”
荒木团虽然孱弱，但四派之间的信任是鲜血和牺牲换来的，乔木断无荒废同盟的想法。
只不过签了不少【灵魂契约】，乔木对于加诸自身越来越多的因果有些发憷，便提议用这种古老法子盟约。
这本是应有之义，白雪等三人自无不可。立完约书，盟完血誓，乔木祭出虚云飞梭，带着残兵剩勇返回风息城。
只不过，各人心头都沉甸甸的。
【我走了，你多保重！】
面板里有条盖加朵发来的私信，看不出什么情绪化的表示。
“有情乎？无情乎？”
乔木仍然一脑门的官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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