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季禹大大方方地用软轿将李氏母子三人领回谢府。
谢老夫人本来不想管这件事,可冷静下来却意识到自己不管不行。
谢季禹一出门她就叫齐所有人候着。
照理说谢家这样的高门望族根本不需要忍受这种不讲道理的“恩旨”,可惜谢季禹和长房那边不和,连回潼川的次数都不多,全凭着圣宠才走到尚书这个位置。
谢季禹不通人情,平时得罪的人可不算少,细数下来,赵英确实没少维护他。
谢季禹这样轻率地把人接回来是不对的,难免会让人非议——虽说知道赵英赐婚的人不多,可赵英本人总知道吧?赵英指不定会在心里琢磨:“这小子是不是很不乐意接受这事儿?是不是对我很有意见?”
谢老夫人旁观朝局多年,把赵英近年来的转变都看在眼里。早年的赵英英武非凡,身边能人无数,登基之后赵英也是个极好的君主,满朝文武都是难得的能员干吏,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。
然而这些年太子逐渐长大,并没有显露出过人的天资,赵英面上不说,行动上却流露出一种不应该在他出现的焦躁。
比如年前赵英忌惮柳家势大,找了个由头将柳家满门问罪,无论男女一律流放到南方。虽说这里头也有柳家人欺横霸市的原因在,可归根结底,柳家的败落还是因为他们踩到了赵英心中的底线。
柳家人千不该万不该,最不应该和太子对上,而且还压了太子一头。
这是赵英的心病。
柳家同样也有不少能人,赵英问起罪来却毫不留情。
能办事的人谁家没有?即使世家里找不出能取而代之的,寒门里还怕没有吗?相比枝大叶大的名门世家,赵英更爱用寒门士子,他们够听话,而且没有威胁力。
赵英早就不是当初的赵英了。
谢老夫人后悔没有阻止儿子急匆匆地去接人,可这会儿再让人去把谢季禹追回来已经来不及了,唯一的补救方法就是好好对这个从天而降的“新妇”!
谢老夫人心里憋屈,却只能吩咐管事:“娘子进门后一定不能轻忽。”
谢老夫人极少这么说话,管事心头一凛,点头应是。
谢老夫人等了一会儿,谢季禹回来了。
谢季禹让人把马牵下去,牵着李氏进了门。大门关上的一刹那,他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掩藏不住的笑容,在谢府之内他不需要隐藏什么,所以一路笑到了正厅。
谢老夫人看见谢季禹脸上的笑时愣了愣。
她已经很久没在儿子脸上看到这种笑了,平时能让儿子高兴的事只有底下的人又做出了什么新东西。可那种高兴和眼前这种又有点儿不同,这时候的谢季禹看起来就像一个旅人跋山涉水走完了很长一段路途,终于抵达想到到达的地方。
如愿以偿四个字,仿佛能从他带笑的眼底蹦出来。
谢老夫人想起很多年前儿子脸上突然就失去了笑容。
她追问过很多遍,向来单纯的儿子却避而不谈,一向什么都不走心的儿子心里终于藏了一件不能和任何人说起的事。
谢老夫人打量起谢季禹牵着的李氏。
李氏看起来是个温顺的女人,长相温婉柔美,看起来不像个爱生事的人。
这种温柔似水的女人确实是儿子从前不曾遇上过的,难道儿子一眼就喜欢上了?
谢老夫人看着谢季禹牢牢牵着李氏的那只手,神色变幻莫测。
谢季禹却没想那么多,他迫不及待地把李氏领到谢老夫人面前:“阿娘,这是颖娘,以后她就是我的妻了——我们一会儿就给你奉茶。”
谢老夫人颔首,看向李氏,说:“你也和禹儿一样叫我一声阿娘吧。”
谢季禹在一旁点头,接着招手让谢则安和谢小妹也进来。他像是没发现谢老夫人面色不愉一样,高高兴兴地介绍:“这是三郎和小妹,我们大郎有伴了。三郎,小妹,快喊奶奶。”
谢老夫人面色发僵。
谢则安也停顿片刻。
谢小妹觑着谢老夫人的脸色,怯生生地躲在谢则安身边。
谢则安见谢小妹害怕,再不甘愿也只能率先开口喊人:“奶奶!”
谢小妹赶紧跟上:“奶奶。”
触及儿子恳求的目光,谢老夫人应道:“好,乖。主屋已经收拾好了。秦叔,你叫人把东西搬进去,再领三郎和小妹去认认地方。”
谢季禹坚持:“三郎和小妹也给您奉茶。”
儿子少有的强硬让谢老夫人脸色更不好看,意识到儿子真的要让两个孩子也“认祖”,她冷下脸:“成,秦叔,准备一下。”
李氏当然看得出谢老夫人的不满,但为了谢则安和谢小妹能入籍,她忍下了开口拒绝谢季禹这番好意的冲动。
她不能拒绝。
谢季禹见李氏低着头,不着痕迹地再一次握住李氏的手。
李氏微微一顿,跟着谢季禹的提示给谢老夫人奉茶,谢则安和谢小妹紧跟其后依葫芦画瓢地照办。谢老夫人由始至终都意思意思地啜了一口就搁下,然后拄着拐杖转身离开。
谢季禹亲自领着李氏母子三人回主屋,边走边说:“颖娘,阿娘她会想通的。”
李氏抬眼看向谢季禹。
其实她和谢季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。
当初谢季禹进山找老猎人学做陷阱,摔着了腿,她正好在山上采山果,听到动静后上前试着帮谢季禹“接骨”。那时候她并没有多想,只记得少年有一双比别人要明亮的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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