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虞此时此刻，瞬间便是想起了邓冰之所说的第三种方式。
如今他终于是知道，那所谓的第三种方式是什么了。
只要有一个人死了，剩下的那一个人，自然就会名正言顺继承大统。
如此，棠国之内的动乱便能够暂时压下去，集中精力去对付那陈国入侵的大军。
不知道为何，一股莫名的凄然猛然袭上了心头。
此时他已经不再怀疑太子的用心，
“为什么，为什么要如此？”余虞当即是跑过去，抓住了太子的苍白的手。
太子咳嗽了一声，又是咳出了一口血来。
他声音都是有些含糊了：“若是一个人的牺牲，能够换来大棠基业延续下去，换来那千千万万大棠百姓的和平与安定，那被牺牲的那个人是我，又有何妨？”
“虞儿，其实我一直都觉得，你是比我强的。无论是身体，气魄胆略，都要远胜于我。他们都说，你比我，更适合继承皇位，这句话，其实我也是赞同的。”
“不……”余虞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，往昔的那些记忆，之前每次回想，都是一些零碎的碎片，如今却是一股脑涌了上来，让他瞬间红了眼眶。
即使并非身体的原主，但是余虞此时，切身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感同身受：“我年幼的时候，若不是哥你照顾我，我可能也活不到现在……小时候，你一直都是我的榜样的……”
太子无声笑了笑，艰难咽了咽口里的鲜血，这才是继续说道：“作为兄长，本就是……应该的。虞儿，但是有一点，你不如我。我希望你能够学会。”
“你说，我一定学……一定……”
“你不如我，对于这棠国，爱得深沉。”太子断断续续说道。
余虞点了点头：“是，是……”
这么多年，他南征北战，争名逐利，最终想要的，也不过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利，是那高高龙座之上的威仪。
但是对于整个棠国的子民，他当真不如太子那般上心。
这确实是身体原主不如太子的地方。
所以很久之前，在先皇帝还没有逼迫得那么紧迫的时候，身体的原主便一直觉得，自己作为太子的臂膀，去帮助他完成想做的事情，去建立一个辉煌的可以流传万世的不朽帝国，这样也是提好的。
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，一切都是变了。
最终，他们还是走到了兵戎相见的境地。
只要分出一个你死我活，至死方休。
“我把大棠，托付给你了……你一定要……好好的……守护好它。”
“我会的……我会的……”以前余虞只在书本上读到过那些为了家国悍不畏死的人。可是天下成平日久，他以前觉得这些距离他好远好远。
可是当一切被血淋淋展现在他的眼前，他才知道，现实是如此残忍。
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：
我们从古以来，就有埋头苦干的人，有拼命硬干的人，有为民请命的人，有舍身求法的人……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“正史”，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，这就是中国的脊梁。
这太子，便是如此之人。
他以那弱小的身躯，撑起了整个棠国的脊梁。
此时的余虞，对于太子，再无任何敌我之分，只有浓浓的崇敬之情。
“答应我……三件事情，这样我也能……走得安心一些……”太子忽然抓紧了余虞的手心，声音已经是越来越微弱了。
“你说，如果能做到，我一定都答应你。”余虞感觉到他的手越来越凉，心底像是空了一大块似得。
“我相信你一定……能够击退陈国。但是在击退……了陈国之后，有些事情你一定要帮我完成。”
“第一，之前那些忠于……我的臣子，他们是无罪的。在你即位之后，可能会各种不配合你，你一定要……耐心一些。他们的心，还是好的。若是他们……违背了原则，做了有损……大棠的事情，你也无须手软……”
“目前的棠国，可谓是危如累卵，稍有不慎，就会万劫不复……其最大的弊端，在两点。一是地方，二是棠国的法度。这第二点，是最难，也是必须要去完成的。削弱地方藩镇，将权利再一次收归中央……”
“第三是棠国的法度问题。如今整个棠国……有很多弊端，很多事情……都还依照着立国时候的那一套在运行。其中有一部分，当时见效明显，但是却后患很大。之前我试着去改变，但是阻力很大。很多人都喜欢默守陈规，觉得几千年来都是如此……他们为什么要去冒着风险改变？”
“但是从来如此……便一定对吗？我觉得不然。我希望你……能够改变棠国的一些积弊，这虽然和削弱地方不同，……但是也同样难度不小。如果一旦成功，则必定能够造福后人，世世代代都会感念你的恩德的。”
“最后一点……是为我自己的一点私心。”
说道最后，太子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了，余虞需要凑近到他嘴边，才能听清。
“你说……我一直听着在……你说……”余虞此时似乎只觉得口笨嘴拙，此时心底混沌一片，不知道能够说什么……
“淳儿……我希望你能够……放淳儿一条生路……我留了一封信件给他……他应该……能理解我的……”
“最后……不要为我平反。就当我是谋逆之人吧……只要这样，你才能名正言顺即位，才能让那些不服从你的人闭嘴……”
“如果可以的话，就将我葬在……这里吧……不要立碑。我想要，一直看着大棠，看着长安……若是有时间，可以来陪我说说话……那也是极好的……”
一个人，能够舍弃自己的性命，舍弃自己死后的名声，什么都不要了，只为了自己的家国，能够长存下去。
如此的人，大概便是那所谓的大写的人吧。
余虞此时已经是哽咽不能言语，只是一个劲说着是。
身边无论是那江栖迟，还是那江霞遇，都是七尺壮汉，此时却都已经是泣不成声。
再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之后，余虞忽然感觉自己的手心一沉。
太子最后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际，嘴角噙着一抹笑意。最终闭上了眼睛。
天总会亮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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