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希半背半拖着浮尘去兴趣班。站在电梯上等着，转换电梯的功夫。
浮尘笑问，“爸爸，吃醋了？”
阿希偏头，沉默无声。他的眸光一直有着光，睿智聪慧，仿佛什么也瞒不了。
浮尘上手，拉着阿希的脸，“笑一笑嘛。”
阿希笑出了声，躲开她的手，推开她靠过来的身体。
小姑娘躲事的能力还是一摸一样，转移注意力。
阿希不打算深究，将人送进兴趣班。与薛爸爸汇合。
薛爸爸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，是他的第二任妻子。同样是建筑设计行业。
薛爸爸之前为了安安，辞了工作。靠之前的人脉接单子赚钱。安安上中学后，有了开工作室的打算，正巧遇上他的现任妻子。追求了一年，今年刚结婚。
“来了？浮尘又逃学了？”薛爸爸打着招呼。
女人同样笑着点点头。她不知道阿希的身份，也不认为世界上有鬼。
阿希摇摇头，没说话。
薛爸爸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，也不在意。
这几年，安安一直问题不少。因为结婚的事，几次三番跑到浮尘家睡沙发。后来还是阿希与浮尘帮忙安抚两人情绪。
薛爸爸对阿希，一直打心底将他认作弟弟。
阿希看向浮尘扔在一旁的书包，半饷，移开目光。
薛爸爸察觉，调侃，“哎呀，小姑娘又有情书了。”
阿希将人推开，自己安静地等着。
他习惯站在阴影里，不让人发现他的影子。薛爸爸也习惯了站在影子下陪着他一块站着。
两个小孩在舞蹈室里挥洒着汗水，酷酷的模样闪闪发亮。
九点，老师一说“下课”。浮尘硬朗的身子骨立即软了下来，托着疲软的身子走到阿希面前，可怜兮兮蹲下身，“爸，我又饿又累，走不动了。”伸手，“你背我！”
若是平时，阿希必定不会答应。
若是上初中以前，阿希必定会答应。
这次，阿希想也不想，将人拉过，背上他瘦削却有力的脊梁。
薛爸爸有些意外，他知道阿希会刻意保持与浮尘的男女距离。
薛妈妈挑了挑眉，静静看着。
浮尘低头，双手收拢，揽紧阿希的脖子，低头，将头埋进臂膀间。
两家人依旧一块走回去。
阿希沉默地背着浮尘，躲着灯光，将身影藏在阴影里。
薛家三口人说说笑笑，跟在不远处。
阿希的身上永远没有气息。浮尘在他身上，总有股太阳的温暖。
静默许久，浮尘轻语，“爸，如果我要走，你答不答应？”
阿希沉默不语，脚步不停，在夜色中冰冷的脸仿佛野草挂霜，承载了世间的苦痛。
这个反应……浮尘心间疼痛，他果然什么都知道。
“走这里。”浮尘指着那条路，那条路上没有树丛遮挡，两边都是围墙的小区院落。
晚上，很少有人出没。
阿希拐进去，不做停留。
跟在后面的薛爸爸停住，盯着人片刻，笑着对媳妇说，“我们走这条路吧。他们要处理家庭事务了，别打扰他们。”
薛妈妈没说话，跟着薛爸爸走正道。
灯光下，浮尘的影子缩成一团，四下并无阿希的影子。
他不能站在光下。
也少有人知道，是阿希一直背着她前行。
“你想去哪儿？”阿希询问，声音平淡。
浮尘看不到他的脸。
浮尘抱着人，趴在肩上，百无聊赖的语气，“我想去国外留学。”
脑海里想着国外的风景，没有悲喜。
这座城市的风景也太过熟悉。
“我帮你挑吧。”阿希说。
浮尘微微直起身子，沉默不语。
阿希前进的步伐并未停顿。
回到家中，浮尘小心翼翼拿出包里的文件，在阿希平淡的注视中缓缓递过去。
阿希接过文件，很认真地翻阅，“你想去哪个国家？你酷爱自由，教学传统的可以先不考虑……”
上面大多是高中学校，而不是高校（大学）。
阿希停顿片刻，还是继续帮浮尘挑选着。
浮尘站在一边，低头沉默。
阿希察觉到，抬头，“一块看看。几年的生活呢。”
浮尘坐下，陪着他看，心不在焉。
那双手一直在翻动，视线一直在文件上。
浮尘抬手，握住那只手，“爸。”
阿希偏头，盯着他，似是不解。
浮尘忍不住，语带哭腔，“你会不会埋怨我？”
她想出国的思想，像是叛逃行为。
阿希见不得浮尘脸上的泪痕，温柔地抱着她，如小时候一样，拍着她的背，“怎么会？浮尘依旧是我的浮尘。”
静默片刻，在浮尘看不到的角落，阿希露出神伤的眼神，“在你小时候，我就想，你能走多远？”
“你不能一直困在这里。”
“你要走很远，交很多的朋友，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。”
阿希抚摸着浮尘脸上的泪水，盯着她的眼睛。
视线如流星入大海。
阿希微笑，轻语，“这里，是你的根。”
“我动不了。”
“404动不了。”
“但我们可以将你送得很远。”
“父母与孩子总要分别的。”
我只是，没想到，这么早。
在我的孩子还没成年，还没看到她冲刺拼搏的那一刻，就送离身边。
阿希开口，不自觉也有了一点哭腔，“我不会阻止你走远。”
“我只希望你会回来，看看我，再喊我几声爸爸。”
热泪汹涌而出。
浮尘扑到阿希怀中崩溃大哭。
阿希拍着她的背，“我也有钱，不需要她的钱。”
“你若是乐意，高考之后，我也有能力送你出去。”
还可不可以陪他三年？
深夜。
浮尘哭着睡过去。
阿希坐在自己房间，看着黑暗中的物什。
他不需要睡觉，但还是置办一张床，扮作常人模样。
他的房间，本质上是杂物间，都堆放着浮尘退下来的旧物：小时候的摇篮、小推车，喝空的奶罐，奶瓶，尿过的小被子，不再喜欢的玩具…
幼儿园里打架的处罚单，掉落下的牙齿，剪掉的胎发，看过的儿童书，背过的小书包…
小学打架的检讨书，拿过的所有奖项，叠的纸星星罐，比赛的视频录像，给他烧的衣服…
初中的第一封情书，不再喜欢的小裙子，来例假脏了的被褥，收藏的手工巧克力包装纸…
许多许多，浮尘丢掉的东西，都成了阿希的宝藏。
他挤在几乎无处下脚的房间，翻看着旧物……以后怕是要数着物件度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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